新华社北京8月11日电 颠簸了16个小时后,深夜十点多钟,拖着已经散架的身子和即将炸裂的脑袋,终于抵达此行的终点站——卓乃湖保护站。
车子开进一个铁皮围起来的院子,早已等候的巡山队员,在手电筒晃动的光束中,向我们致意。两台柴油发电机歇斯底里地吼叫着,逼着大家扯着嗓子打招呼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柴油味儿,把晕车的呕吐感提到了嗓子眼儿……

几台车子,让小小的院子拥挤而忙乱。大家蹒跚着下了车,和师傅一起卸下行李、帐篷和睡袋;巡山队员拎着冒热气的水壶,一边给大家的杯子里添水,一边说“喝点热水,好睡觉”。每个人领到了自己的睡袋、面包、矿泉水和氧气瓶,走向各自的板房和帐篷。
汽车的光,手电筒的光,把小院子照得灯火通明。简单目测,这个荒原上用铁皮网围起来的院子,大约1000平方米,靠近卓乃湖的一面,是五六间悬空的板房;对门的一面,是一座两层楼高的瞭望塔;对着板房的一面,是绳子拴着的三顶帐篷。
人们回到各自的住处,整齐停好的车队,让院子里又宽敞了几分。发电机还在使劲地轰鸣。巡山队员们挨个敲门,告诉大家抓紧给家里人报平安,过会儿发电机就要停电,信号就全没了。
悬空的板房里,地面还算干燥,有的支着大通铺,有的放着高低床。而帐篷的地面上,一脚踩下去,就是一个水窝。床上的被褥,似乎能拧出水来。洗漱也都省了,连续劳累和高原反应,让钻进睡袋的同事们,很快就进入了梦乡。
只有巡山队员的屋子里,通红的炉子烧得正旺,壶里的水在欢快地呜呜鸣叫。久别的他们,正在用扑克牌,讲述各自之间的想念。
发电机已停止轰鸣,板房和帐篷里传出的打鼾声,像各种调门的歌咏比赛,在小院里此起彼伏,构成了这个荒原上奇特的交响曲。医学资料显示,高海拔地区的缺氧环境,会让人的鼻腔充血、咽部肿胀,引发或者加重打鼾。
零点时分,站在小院里,无边的黑暗,像万年荒原一样没有尽头。天上的星星,在头顶铺展成璀璨的星河,再现诗人笔下“野旷天低”的意境。巡山队员房间里透出的微弱灯光,像无尽黑暗里的灯塔,让荒原中有了文明的气息。
虽然已是盛夏,但这里夜晚的温度仍在零摄氏度以下,寒意从每个缝隙往里钻,让人瞬间感到渗进骨子里的荒凉。没有遮挡的风,撞得板房骨架咯吱作响。巡山队员强调,晚上如果起夜,必须要有人陪同,因为棕熊等动物经常会到保护站来找吃的。
钻进睡袋,头痛得像要炸裂,嗓子眼干得冒火,感觉有条虫子爬来爬去,忍不住大声咳嗽。困得要命,意识却越来越清晰:从格尔木出发时的晨光,沿途遭遇的戈壁沙尘暴,突然撞进视野的藏羚羊,雪山顶上流淌的白云……这些画面走马灯似地转来转去,不知过了多久,才终于坠进梦乡。
猛然从睡梦中醒来,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攥着,每个骨头缝都在发酸。睡袋保暖性好得有点过分,裹在里面像揣着一团火,燥热顺着毛孔往外冒。试探着把胳膊伸出去,指尖立刻撞上刺骨的寒,内外温差像道无形的墙,把人困在冰火交界的夹缝里。强撑着睁开眼睛看了下手表:凌晨三点半。

“咚、咚咚”——清晰的敲门声,把我们从迷糊中惊醒。起初以为是风吹门响,可“咚咚”声顿了顿,又响起来,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叩门。大家屏住气,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击肋骨的声音。
“是……是谁?”声音在黑暗里有点发抖,但门外却没有任何回应。突然想起巡山队员晚上的叮嘱,该不是棕熊真的来寻找食物了吧?
我们僵在各自的睡袋里,听着叩门声时断时续,庆幸临睡前特意插上了门销。大概过了四五分钟,那声音像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消失了。板房里的空气凝固了许久,直到隔壁房间传来几声咳嗽,大家才慢慢地松了口气。

再次醒来时,已是早上八点多了。可可西里的太阳,清澈而热烈。汽车上落着厚厚一层霜,地面的水洼处,结着结结实实的冰。保护站的铁门已经打开,发电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已经吼了起来。
双腿像灌满了铅,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。使劲地呼吸,却总是感到吸不饱。平时感觉不到的心跳,此时清晰地撞击着胸膛,似乎在提醒主人,它一直在努力工作。
卓乃湖畔的这一夜,奇幻、奇妙;难受、难忘,给我们勾画了一个可可西里无人区的肖像图,也让我们听到了荒原最深处的声音。
新的一天开始了,我们将继续倾听可可西里,理解可可西里,融入可可西里。
策划:钱彤
统筹:常爱玲、陈凯、令伟家
制作:于卫亚、史卫燕、焦旭锋
记者:令伟家、卜寄傲、杜笑微
视频:刘思录、郭依格、杜笑微、王金金